“你知道便好，我在你身上下了多少心血，你竟如此不識擡舉，私自出逃，還敢私自嫁人！”付胖子越說越激動，瞪大了眼睛，目光炯炯地盯著付小娥，一字一頓，咬著牙道，“你罔顧故國死去的親人，是為不忠，私自出逃嫁人是為不孝！”

付胖子說得激動，手指顫抖地指著付小娥，甚至整個人都有些顫抖。

但付小娥臉上卻沒有絲毫動容，目光仍然是淡靜清冷的，她語氣甚至緩了下來，不以為然道：“你愛如何說便如何說，反正我已經嫁人，你便不要做那樣的美夢了，我不會去選秀，也不會去算計皇帝，我只是想平平安安，與心愛的人過一聲。”

“你這個孽女！”付胖子被她這副絕情的模樣氣得半死，瞬間揚起了巴掌，就往付小娥臉上狠狠地扇了過去。

啪地一聲，原本吵得不可開交的房間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付胖子是氣急了，這巴掌是下了狠手的，呂雉站得最近，可以清楚無比地看到呂釋之清俊英朗的臉上瞬間浮起的五個清晰指印。

“釋之，你——”付小娥目瞪口呆地看著猛地撲上來護著她的呂釋之，聲音哽咽地上前執住了他的手，“你怎麽這麽傻，我是他生養的，他要打我，便由他打便是了，你怎麽這麽傻？”

呂釋之淡淡一笑，本來有些吊兒郎當的眉眼，此刻已然蛻變，變得堅忍而沈穩。

他挺直了脊背，將付小娥摟進了懷中，緩聲道：“我們是夫妻，夫妻一體，他既要打你，也是打得我的。我沒事。”

付小娥從小就被父親當做棋子培養，家教一向是嚴苛冷厲的，從沒有人這般關懷過她，她雖然是喜歡呂釋之，但其實更多的原因，是想借著嫁給她，好擺脫自己被控制的命運。

可是這一刻，她是瞬間就濕了眼眶，沈寂許久的心，好像在這個瞬間，重新活了過來。

“釋之。”付小娥低聲哽咽了一下，緊緊抱住了呂釋之的腰身，言語堅定道，“今日，便是他要打死我，我也絕不會跟著他回去了，我既然已經嫁給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便是死，我也要死在這裏！”

“你!”付胖子是真真被這個女兒氣得要死了，他圖謀十多年的計劃，眼見著就要被這個自私狠心的女兒毀於一旦，他花了十多年的心血啊，怎能不心痛？

付胖子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緊緊捂住了心口，瞬間憋得嘴唇發紫，竟噗通一聲，就栽倒在了地上。

“爹，爹！”本來還言辭鑿鑿的付小娥瞬間就變了臉色，猛地上前扶起了付胖子，急急忙忙地從他兜裏摸索出一個小藥瓶，從裏面倒出了兩顆藥丸，動作熟練地捏著付胖子的鼻子，將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裏。

呂釋之見狀急忙從一邊的案桌上倒了碗水，遞給了付小娥，付小娥還是捏著付胖子的鼻子，將水灌了進去，讓他吞了藥。

呂雉見狀，急忙對呂釋之道：“三弟，先扶付先生到床上躺著吧，你們該幹什麽還是去幹什麽，等他醒來了，我要與他單獨談談。”

呂雉雖然已經出嫁，但是在家中的威信卻更勝呂澤，她既然已經發話，那便是有了主意的，呂釋之只好拉著付小娥下去了。

付胖子不消一會便醒了，睜開眼坐起來，便看見呂雉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席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湊到了嘴邊，輕嗅了一下，才緩緩嘗了一口。

“付老先生，醒了？這酒頗好，是我三弟費了好些心思才買到的，你要不要嘗一杯？”呂雉目光淡靜地頓在付胖子的臉上，聲音從容不迫，就似在跟相熟多年的朋友談天一般。

“哼。”付胖子冷哼了一聲，依舊充滿了戒備，傲氣道，“我現今落在了你手上，要殺要剮隨你便，不要在這裏惺惺作態！”

“付老先生嚴重了，你畢竟是三弟妹的爹，我們既然是親家，又志同道合，我如何會殺你剮你呢？與你交好還來不及呢。”

“志同道合？與我交好？”付胖子雖然是火爆脾氣，但卻不是糊塗蛋，一瞬就抓住了呂雉話中的弦外之意。

呂雉點了點頭，親自取了一個酒杯，給他斟滿了一杯酒，放在自己對面，語氣懇切道：“付老先生若是相交我這個同盟，便坐下來，我們細細相談。”

付胖子剛才拿劍抵著呂雉的時候，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便是她女兒苦苦訓練了十幾年，都做不到被劍架著還能這般冷靜從容。

他狐疑地看了呂雉一眼，並沒有過多思索，便坐了下來，端起跟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還別說，這酒吧，的確是好酒，嘗一口，唇齒留香，比他曾經喝的那些不差分毫。

“你有話直說，老夫不喜歡繞彎子。”付胖子嘭的一下放下了酒杯，開門見山道。

“正好，我也不喜歡繞彎子。”呂雉又給他重新斟滿了一杯酒。

她放下酒壺後，才正色地對上付胖子的目光，冷靜清晰道：“付老先生將小娥培養成棋子，打算讓她進宮去侍奉皇帝，獲知皇帝行蹤，刺殺皇帝嗎？”

付胖子也沒有半點謀反要保密的自覺，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破罐子破摔道：“是又怎樣？”

呂雉搖了搖頭，唇邊卻掛著笑意，緩聲道：“不怎樣，我覺得這個主意很蠢。”

付胖子本就是脾氣火爆的人，被她這麽直面諷刺，當即就憋紅了臉，聲音幹硬道：“呵，你以為這麽三言兩語就能打消我的念頭？”

呂雉再次搖了搖頭，不動聲色地給他又斟滿了一杯酒，依舊是淡靜從容道：“我並非要打消你的念頭，也無意阻止你報仇，只想給你說一個故事。”

“什麽故事？”折騰了一番，付胖子看著滿桌佳肴，倒有些肚子餓了，他也不死撐著，拿起筷子夾著菜就吃。

“我認識一個故人，他是前韓人，家中世代為韓相，學識卓越，武功高強，擅謀略，懂軍事，手中家財萬貫，隨從千人，由韓國被滅後，便籌劃著報仇，一直籌謀規劃了數十年，終於在博浪沙對皇帝一擊，可惜，擊中的卻是皇帝的副車，他被追殺數日，最終慘死。”這是張韓死後，呂雉第一次在外人跟前如此平靜地說起張韓。

“這個事我知道，全國上下大索十日——他竟是你的故人？”付胖子驚得連筷子都掉到了地上，連連讚嘆道，“勇士威猛，只差那麽一點，就殺了那狗皇帝，那副車中伺候的人血肉模糊，不過一擊就死透了！可惜！實在可惜！”

呂雉眼裏悄然無聲地起了一層水霧，目光卻是堅定而從容的，她輕輕地搭聲道：“對啊，我認識他十幾年，他能夠從秦軍滅韓的時候順利將韓國公子帶出來，籌謀了這麽許久，卻都沒有成功，你覺得你將小娥送進宮，從中謀算得知的消息來刺殺皇帝，這樣的勝算有多少？”

付胖子被問住了，沈吟了許久，卻重重一錘捶在了桌面上，扼腕嘆息道：“那我便什麽都不幹嗎？我大好的江山被秦人鐵騎踏破，血海深仇！”

呂雉搖了搖頭：“非也，報仇之事，重於泰山，如何能無動於衷，但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情，我勸老先生想清楚。”

“小娘子有何高見？”付老先生這會看著呂雉的目光都不一樣了，帶了幾分期待。

呂雉與他對視，緩緩道：“老先生可知道我這莊子是幹什麽的？”

付老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才開口道：“知道知道，我早前兩日便已派人來看過，不就是一個種田的嗎？”

呂雉搖了搖頭，忽然越過桌子湊近他，一字一頓道：“非也，招兵屯糧，意圖造反。”

呂雉話音剛落，那付老先生太過激動，本是跪坐著的，竟然嚇得往後跌去，狼狽不已地爬了起來，看著呂雉的目光又變了幾變。

“小娘子，你，你是——”付老先生驚訝不已地看著呂雉，這才纏著聲音道。

“我只是想為故人報仇，並不作他想，但是也集結了一些有志之士，打算起義造就大事，推翻暴秦。”呂雉毫不隱瞞，如實回了。

“小娘子，竟有如此膽識見解，若我那女兒有你一半，我付家的列祖列宗，也得以安息了。”付老先生站了起來，說到傷心處，竟是拭了一把淚，“我為了報仇，花了多少心血在她心上，她——”

呂雉見他把話繞到這上面來了，趕緊截住了他的話題：“老先生此言差矣，人各有志，是勉強不得了，強按頭喝水，是行不通的，這個世上，與老先生志同道合的人數不勝數，老先生為何一定要勉強小娥呢？”

呂雉話畢，看著付老先生糾結猶豫的神色，趁機加了一把柴道：“若是老先生不嫌棄，不若我們結為同盟，同謀大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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